肖流篇

发布时间:2023-05-31浏览次数:84

我出生于19231220日,是安徽舒城人,原名夏放,1939年,我在新四军驻地遇见后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方毅同志,方毅调侃说“夏放”和“下方”同音,而此时我也正有改名之意,于是请教方毅,方毅遂建议改名为肖流,意为“潇洒风流”。在我童年的成长过程中,对外祖父印象深刻,外祖父陈荫三,号茂槐,是位老中医,曾开有药店“陈仁济堂”,然而他也并非是个文弱书生,年轻时曾赤手空拳打老虎,轰动一时。而我并未继承外祖父的衣钵,治病救人,未曾学过中医,如一般子弟一样,上私塾,入小学。

在走向革命的征途中,堂兄夏冰流对我的影响很大(我名字中的“流”字,也是出于对堂兄的敬重)。1929年,夏冰流就开始与我党秘密接触,他是位经受过残酷斗争考验的老党员。抗日战争开始后,我党在大别山建立了抗敌后援会,我与堂兄夏冰流在一处工作,夏冰流当时任副团长。1939年冬天,国民党不顾民族大义、抗日大局,开始掀起反共高潮,我党在国统区的部分地下组织已经暴露,形势危急,当时大别山地下党负责人张劲夫,根据中央指示,决定让暴露的同志赶快撤退转移到新四军驻地,我也正是在此时转移。

对我而言,部队的工作是艰辛而快乐的,但同样充满了生与死的考量,革命年代的残酷。1940年陈毅、粟裕领导的黄桥决战,我对此印象深刻。当时的战斗实则是生死之战,敌强我弱,非常危险,并无必胜的把握,由于指挥得当,我军将士英勇,迫使国民党韩德勤部军长李守维溺毙,中将旅长翁达自杀身亡。战役过后,苏南苏北的新四军势力得到了较大的发展,打开了新的局面。此时我跟随方毅在淮南,方毅时任淮南办事处主任,我在淮南大众剧团(前线话剧团的前身,陈毅称之为状元剧团)做支部副书记。

1952年,我转业后分配到上海机械学院(当时校名为上海工业学校,下同),那时才二十八九岁。初来之时,意气风发,一心想为社会主义建设多培养些实用人才。当时华东局与上海市委也十分重视机械学院,在我进校时,学校的干部配备很理想。我对前任校长李葵元很是欣赏,李校长很有才华,口才极好,开会一般不用讲演稿,在香烟盒上写几个字就能成一篇好文章,而且他能很好地深入群众,群众基础较好。可惜我调来后,组织上就将李校长调往第一机械工业部华东办事处任副主任,虽仍兼任机械学院校长,但实际工作已经全由我来负责。原本我到机械学院时,位列夏安世[1]之后,是排名第二的副校长。由于组织上的信任以及工作能力的突出,加上夏安世更专注于业务,组织上最终决定还是由我主抓日常工作。

1952年,机械学院第一次公开招生,招录学员达2000多人,所招的学生都来自华东地区各省市,其中有县委书记、副书记,区委书记、副书记等干部300多人,其他大多为工人。这次招生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迎接第一个五年计划,华东局决心要培养工农干部,重点培养年轻干部。那时整个学校朝气蓬勃,早晨的广播里播放义勇军进行曲、藏族同胞歌唱解放军等歌曲,人们都是以一个崭新的姿态迎接新的时代。

由于学生人数增多,各方面困难都很大,吃饭、住宿、教学等问题都需要解决,我为此很是苦恼。沪江大学历史上学生的最高人数是1300多人,如今多出许多,建筑面积也就3万多平方米,那么多人,如何是好?只能委屈学生,宿舍一间最少住8人,10人住一间也很平常,相当拥挤。由于第一年招生过多,住宿条件有限,次年就不再进行招生,直到1956年才又开始对外正式招了一些青年学生。当时学校有六个宿舍,第一至第五宿舍住学生,第六宿舍住教工。教学的老师有少数是原沪江大学留任。学校提供每位学生的伙食费是一月10元,相比当时的情况而言,已是相当不错。当时学生的思想淳朴、生活艰苦,相互间的感情很好。

相对于紧张的住宿条件,更令我觉得麻烦之事,就是这批学生的文化程度参差不齐,不管怎么安排班级,怎么安排上课内容、进度等,都会有人提出疑义,所以只能进行入学测验,根据测验结果分班、编排课程进度,进行因材施教。其中有个别同志由于早年参加革命,没有学过文化知识,确实无法完成学业。因为分配不出去,只好延长时间毕业,从52年入学到5859年才毕业。

因为学习的事,甚至惊动了中央。有些同学确实无法完成学业,而当时又不让退学,于是就出现了跳黄浦江的事情。此事闹得很大,有些同志心生怨言,竟然写信告到毛主席处,信上甚至有21个人的签字,毛主席指派华东局领导谭震林来调查处理,谭震林又批转到上海市,由上海市出面解决。上海市很快组织了一个工作小组来机械学院调查,其中工作组组长是华东局党校的副校长,他们在学校里调查了近两个星期。当时上海市市委提出要处分我,撤销我的党内工作。由于我从部队转业到机械学院不久,所执行的工作任务都是上级领导布置的,学校党委开会后,不同意组织上对我的处分决定。最后市委组织部部长找我谈话,希望我能暂时委屈一下,处分我是为了教育大家,避免再发生类似事件。我从大局出发,默默承受了这样的处分,但市委还要处分前任校长,我坚决不赞成,希望就我一人对此事负责,不要扩大处分范围,最后组织上给予肖流“党政劝告”的处分,但不到半年就撤销了。

1954年,组织上任命我为上海机械学院代理校长(当时校名为“上海机器制造学校”,下同),次年8月正式就任校长。当时上海机械学院的干部较多,能力也较强,鉴于其他一机部管理的兄弟院校在干部人员等方面上存在些困难,我支援了很多干部。比如, 19521953年间,调政治辅导处主任尹玉岚和组织科长杨松至复兴路校区当副书记;另外,调往上海船舶制造学校(现在的江苏科技大学)许多能力很强的同志,有些甚至是学校领导,中层的科级干部更多,不少是从学校的学生中抽调出来(一位上海模范教师支援到杭州的航空财经学校)。除了人力资源的支援外,物质上也给予了兄弟院校很大帮助,其中捐赠上海船舶制造学校一幢大楼,另外还支援过七台机床(当时机床很是珍贵)。对于帮助兄弟院校,我总是十分慷慨。那时一机部在上海办了5所学校,我基本上都支援过干部、物资。有一次,一机部教育司的副司长开玩笑地对着我说:“你的共产主义风格太高了。”世事难料,若干年后,我调往杭州机械专科学校任校长,还用到了当初捐赠的物资。

1957年,天平路的工业管理学校合并到上海机械学院。由于工业管理学校学校没有足够的教学楼上课,学生都到机械学院的复兴中路校区上课,时间一长,两个学校的学生渐渐发生些矛盾,于是一机部决定让工业管理学校合并到机械学院。

在上海机械学院任职期间,有一件事让我万般伤痛,一生难以忘怀。1956924日下午两点半左右,龙卷风突袭上海,机械学院一幢四层高的教学楼(思晏堂)倒塌,造成37人死亡,158人受伤,伤亡惨重,我伤心之至。当时事发之后,学校电话线都已烧毁,我只能跑到附近的上海机床厂去打电话,流泪向上级汇报了关于龙卷风突袭之事,一机部的领导听闻也很震惊,马上找到分管机械的领导干部,询问机械学院有无危房上报。而后,上海市公安局局长杨光池前来现场指挥抢救,高教部副部长、一机部教育司司长等领导也前来慰问。如此灾难,实为建校以来最惨烈一幕,我至今回忆往事,仍不免唏嘘不已。

龙卷风突袭之时,数学系刘念萱老师正在上课,突然间整幢楼倒塌,老师从四楼掉至一楼,幸好黑板覆盖其身体,救了她一命,只是腿部因此落下伤病。当时状况之惨烈,上海所有的医院(除华东医院)都有机械学院的学生伤员。不久之后,学校为不幸死难的学生举行葬礼(仍为土葬)。其中,有一幕十分感人,一位死者的女友悲痛欲绝,跳下葬坑,要随未婚夫陪葬,被当场人员劝阻。由于政府的财力有限,死伤者的抚恤金并不多。

1958年,复兴路校区的校长余慧遭到批判,并受到留党察看两年、降两级的处分。于是我被调往复兴路校区任校长。

1965年,我被派往杭州机械专科学校任校长。文化大革命开始前,被派到浙江省的一些市县,组织社会主义教育运动。文化大革命开始之后,被调回到杭州参加运动。文革期间,我被诬蔑为“反革命”,挨批斗、关牛棚、扫马路厕所等等,受尽万般折磨,直到19706月才宣布“解放”。同年8月,海军办了一个干部学习班,我被派往学习半年,而后又分配到镇江,直到退休。

我对学校感情很深,学校对我所做的贡献也是十分感念,每有庆典、会议等活动都邀请我,我也总是尽量参加。作为学校的老领导,我希望学校要保持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。我认为上海理工大学之所以历经百年,仍旧朝气蓬勃,健康发展,就是因为一直坚持这些优秀的老传统。一个学校要发展,最重要的还是教书育人,要重视科学发展、科技工作、师资队伍的培养,努力提升整个学校的科学与人文素质。